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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著名中医师祝肇刚:问道中医传承

金融世界2014年11月13日15:55分类:产业经济

核心提示:在名医祝谌予诞辰100周年之际,名医施今墨之外孙、祝谌予教授之子、北京杏园金方国医医院副院长祝肇刚接受了金融世界的专访,就中医传承和教育模式等问题进行交流。

专访著名中医师祝肇刚:问道中医传承

本刊记者 王虎云/文 王吉如/图

中医药传统知识源远流长,中医的继承和创新关系到中医的命运。符合社会需求的中医传承模式,不仅将中医的基本理论传授给学生,也可以将高尚的医德、行医准则和丰富医疗实践经验传授给学生。

在名医祝谌予诞辰100周年之际,名医施今墨之外孙、祝谌予教授之子、北京杏园金方国医医院副院长祝肇刚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,就中医传承和教育模式等问题进行交流。

《金融世界》:听说您一开始并不想从医,后来是怎么对中医产生兴趣的?

祝肇刚:我最初受当时思潮影响,一心想当科学家,但有几件事情改变了我的观念。

有一次,我父亲给一个病人看病,治疗效果非常好,病人就问:“你看病看得这么好,孩子是不是也学医?”父亲叹了口气说:“唉,他想当科学家,不想当医生。”当时我在一旁做作业,听到以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。

平常大家都说我父亲很严肃,但每当疗效特别好的时候,他就发自内心地高兴。我慢慢发现,原来看病能给医生带来这么大的乐趣。

还有两件事,让我感受到中医的神奇。

我有一个同学篮球打得不错,但经常叉着腰哈哧。我回家问父亲是怎么回事,父亲让我转告他去查肾功能,结果查出来是肾小球肾炎,后来经我父亲治疗痊愈。

还有一个同学胳膊疼,问我能不能介绍个大夫,我父亲有一个朋友姓刘,擅长点穴按摩。刘老每天都要泡澡,于是我带着同学去澡堂等着刘老。等刘老泡完澡后,我请他给我同学看一看。问清具体情况后,刘老掐住我同学腿部的一个穴位,运劲于手,只见刘老突然间手腕肌肉隆起,手腕上的肉就跟戴手镯似的,出现很明显的一圈肉(刘老练形意拳)。刘老问:“你告诉我气到哪了?”我同学说:“到腿上了⋯⋯到腰了⋯⋯到肩膀了。”气运到肩膀上之后,我同学的胳膊就抬起来了,再按刘老嘱咐做云手,以后就痊愈了。所以我又觉得中医特别神奇。

从我高二那年开始分理工农医科,我就选了医,逐渐开始接触中医学了。

《金融世界》:您生长在一个中医世家,可否谈谈家庭熏陶对您个人成长的影响?

祝肇刚:父亲常说的两句话,一句是“有容乃大,无欲则刚”。还有一句是“认认真真看病,老老实实做人”。父亲有几条行医准则让我印象非常深刻。

首先,对病人来者不拒。

1964年,父亲作为政协委员参加全国人大会议,会间休息时与别人聊天。有人说到大夫如何如何累。周总理走过来,听到以后就说:“我还没听过有医生累死的,所以你们作为医生应该做到来者不拒。”父亲听到心里了,从此看病就“来者不拒”。

父亲曾告诉我:“你选择了中医,就没有休息时间了。”我当时不理解,后来我成为一个中医后,发现确实是任何时候都得看病。

有一次,父亲住院开刀。有人来看他:“祝老,您身体怎么样啊?”问候完了又说:“您给我看看病吧。”我特别生气:你是来看望我父亲的,怎么还让我父亲看病。但是父亲对我说:“人家好心好意来看我,只是顺带看一下病,你给写方子吧。”类似事情并不少见。

文革时,父亲被扣上“资产阶级走资派、日本特务”的帽子,不让看病、不让工作。好多亲友和朋友生病以后,就来我们家找他看病。从1970年起我们家就开了义诊,那时还有一些文章对此进行报道,比如“没有名称的诊室”、“不收费的诊室”等等。

父亲文革时受了刺激,手抖,写不成字,所以我就帮父亲写处方。有时候父亲语速比较快,我为了赶速度,字迹比较潦草,父亲一看,就说:“病人拿到处方之后,如果拿给一个认真的药剂师,说这字不认识,拿回去让大夫给改改,就会造成病人来回空返,耽误了吃药。如果碰到不认真的药剂师,抓错药给病人吃了,病人就会遭受损失。”对于那些写得潦草的字,父亲颤抖着手给我改正,我心里很不是滋味,从那之后我一定每个字都写清楚,再也不敢潦草了。

有些病人痊愈以后想表示感谢。送钱,父亲不要;送礼送东西,他不收。有很多不孕症的人经过父亲治疗,最后生了孩子,想送礼表达心意。父亲说:“你们孩子一百天的时候,给我一张照片就行。”后来我们家写字台的玻璃板下搁满了小孩照片。

有一次,我们去一个海军政委家出诊,看完病以后已经中午12点了。他们留我们吃饭,父亲说:“我们不在病人家吃饭。”他们开玩笑说:“祝老,你们要不吃饭,我们就不给你派车。”父亲噌地站起来说:“我俩有月票,可以坐公共汽车走。”

后来,父亲跟我们约法三章:写字一定要清楚,不许潦潦草草。第二个,不许收礼,不许给病人暗示,不许跟病人索要东西。第三个,绝不在病人家吃饭。

父亲为人特别正直,也给我们这些晚辈树立了榜样。

我去了东北以后,三年了探亲假包括路程才20天,想让父亲开张假条多待几天,也被拒绝。1978年大返城,父亲也不给我开生病证明。有些病人找父亲开证明,父亲说:“我儿子还在东北呢。”

父亲当时跟施老(名医施今墨)学医,那时拜师后就是“一节两寿”送老师四样礼——烟酒糖茶。每天早上起来就到老师家去,跟着老师学医、抄方、出诊,晚上才回家,就跟长在老师家一样。

后来父亲收学生的时候,如果学生生活困难,父亲就给发助学金。如今我也一样,我的学生有生活困难的,我也给他们发助学金,保证他们在我这里安心学习。我觉得这就是家风问题。

父亲还提倡早临床、多临床。这一直贯彻到现在,我也要求学生早临床、多临床。我们经验的积累就是不断地看病,所以不放过任何出诊的机会。看的病人多了,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以后,医术才能更为精进。

我跟学生说:“你要找老师,可以通过两点来判断:第一,得看那个老师的病人多不多;第二,看他的复诊率高不高,复诊率在60%到70%之间的是个好大夫。”

一个学生总结了我一年看病的人次和复诊率,我的复诊率是61%。所以说,早临床多临床多看病,门诊量多、复诊率高,当诊病超过十万人次后,就会心明眼亮,可能成为一个好大夫。

这些天总结父亲的经历,我得出一个结论:真理都是简单的。“社会需求好中医”是真理,我父亲是个好中医,而他又培养了我们一批好中医,在满足社会需求上,他不断做着贡献。我跟学生说:“你不要追求钱,就追求好好看病,病人源源不断地来了,你还愁钱吗?”

《金融世界》:文化的传承需要载体,中医作为一个极其重要的载体,在文化传承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。您对如今中医传承的方式有何看法?

祝肇刚:中医传承,首先谈谈院校教育。现在很多人认为,中医院校培养出来的学生不会看病。其实,要想发展中医,院校教育是一个非常好的途径。一开始建国的时候,为了发展中医,国家设立了学院和研究院,于是院校教育开始了。1965年前,我父亲主张在大学生毕业之前的一年,一个老师带两个学生实习,当学生毕业后,直接就是医生,可以上门诊,那时候的院校教育培养出来的是医生。

但经过这些年的演变,现在培养出来的叫“医学生”,而不是“医生”,很多刚毕业的学生不会看病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?现在生源多了,师资少了,也带不过来了。

我提倡的师承体系是:只要学生愿意跟我学,只要我出诊的地方有空间,就可以来,按照我父亲的话,就是来者不拒。经过一段抄方学习,下一步就考虑收徒弟了。收徒弟有四个条件:第一写申请书,第二有职业医师资格,第三写一篇老师的经验总结,第四写一个自己的经验总结,之后根据双向选择收徒。等到徒弟积累临床经验到一定程度,能总结出社会公认的师门经验,将来就能成为传承的门人。那时他也可以收徒了。

近几年,北京建立了许多继承中医传统的“研究室”、“工作站”。如果所有中医室站都按师承体系进行传承,各具特色,这样百花齐放、百家争鸣的局面就形成了。各个室站也可以和大学联合,到大学去讲座,向学生宣讲各自室站的特色,让学生自主选择,在学习阶段就开始拜师,如果在学校就拜师,带实习的师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?那时毕业出来就是医生,直接就满足了社会需求。所以,中医传承,需要院校教育和师徒传承相结合。

《金融世界》:您父亲跟随施今墨学医,您也特别强调施门祝氏的经验,可否简单介绍施门祝氏的经验?

祝肇刚:施老很有才华,他一开始跟着黄兴闹革命,以医疗职业为掩护,后来他退出政坛,开始看病后,立刻名声鹊起,慢慢就形成了自己看病的特色。施老一上午看100位病人,1天100,一年就过节时休息几天,1年能看3万多人次,10年就是30万!量变积攒了丰富的经验才能质变,所以我也强调多临床。

施老一直提倡革新中医,我父亲继承革新思想,进行中西结合、强调辨证论治,最体现这个思想的就是“古方今用”,他把古时候的方子用在现在的疾病上,体现出中西医结合的内容,又体现了辨证论治的精神,我们现在就承袭了这一理论。所以我们教学生,学生成为徒弟,徒弟进一步成为门人,门人继续传承,这样就延续下来了。

这里还有一个问题:看病有好的疗效后,能留存下来什么?父亲和我说过,好医生都没有时间写书。因为好医生忙于看病,可能最后只留下来一些医案。我父亲在侍诊施老学医时整理了《祝选施今墨医案》,后来又整理了《施今墨临床经验集》。老中医看的病人多,留下的每个方子都是精品,都是几十年经验的总结。我们现在不能停留在总结医案,就要透过病例、研究处方,看老中医如何分析病情,要掌握这里面内涵的思想和精髓,掌握了以后再传给学生,中医就发展了。

[责任编辑:彭桦]